[底特律]我希望能治愈-第11章 鸽子(下) new
anny walker
2 天前

康纳不喜欢自己的存在,薇塔明白,从她的名字被汉克喊出口开始,屋子里就骤然沉静,连相扑的呼吸也放轻,汉克的关怀是宣之于口的霸道,康纳的不满却缄之于心。 她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被表达所放弃的那些情绪,嫌犯是不能日夜跟着警察的,何况是她这样的境况。 她常常感觉到汉克戛然而止的愤怒和欲盖弥彰的掩饰——他知道我父亲的身份,却要日日夜夜的面对我,也不允许我隐藏在人后——是她的存在才将一位雷厉风行的警察揉搓成那副样子的吗? 明明不想成为累赘,却总是不可避免地拖着好人往下坠。 这短时间汉克的话越来越少,薇塔的话也同样越来越少。 康纳的出现点破了这一点,他是汉克以前最常提到的人,也是出现在这个由汉克和薇塔组成的小世界里的第三个人。 如果他开口,使她在此落脚的理由就将破碎,尽管他沉默。 昨晚,酒吧老板打电话来让接那个醉醺醺的警官回家,她正准备与发作斗争,口干舌燥,微微出汗,心脏仿佛系在舌根上,渐起的呕吐欲伴着狂乱的跳动。 老板言语中毫不掩饰他的不满。 天知道她内心多害怕这时候出门,路口太多车流不断,危险不需要隐藏就可以让她一无所察。 淋雨说不准可以平息这场错乱,再说,他是你的恩人呀,如果不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,还有谁能支撑你的生存呢? 夜晚的秋雨烫得像锅炉蒸汽。相扑怎么也拽不出门,她在语音导航下摸着沿途墙壁前进,没几步就要停下缓解浑身又痒又麻的感觉。 薇塔抓着铁网缓缓跪下,双手撑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,头顶防雨毡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。 黑暗的眼前出现下坠的铁雨,她甩甩头,幻像似乎消失了。 空气却仿佛挂上了重量,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。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肩膀上。 薇塔抬头,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,眼前却闪过一瞬白亮的光芒,紧随其后的是雷声,像是什么宏伟之物轰然塌陷,带来恐慌的怔忡。 铁雨。 “你说什么?”她在干涩的口腔中咽了咽。 “‘于是百姓呼喊,祭司也吹角……百姓便……’” 这句话雷梅纳常挂在嘴边,从前遇到什么困难,她便满心虔诚地在圣经中求索。想雷梅纳的时候,米盖尔会为她念起这一段。 “上去进城,各人往前直上,将城夺取!”她抓住那只手,脱口而出:“你认识米盖尔?” 又是一道闪电,毡布上的雨声越来越大,却迟迟等不来应有的雷声。她抹抹脸,皮肤有些烫。 铁雨。 薇塔发现自己的双手还撑在地上,汩汩的水流带着细小块砾,从掌边挤过,流淌到下水口里。 紧接着,她发现自己有了些力气,能够忍受生理上的一些痛苦了。 她站起来,带着雷梅纳的箴言,继续前进,终于在语音导航下推开一扇油腻腻的门,这时候痛苦和幻想已经奇迹般地消失了。 酒味混着闷臭扑面而来,老板只在进门时结巴地问了一声,就再没说话。 她摸索着爬上吧台,从乱糟糟的长发中扶起那颗脑袋,手指划过唇角和眼下,有一片濡湿的触感。 薇塔有些烦躁。外面雨下得不小,她还得在阴冷的夜里带着这个酗酒客回家么? “要不我不打烊了,后面有个小房间可以休息……呃……抱歉……你今天不‘磕’吧……” “不,谢谢。”薇塔白着脸,虚弱地回答,肯定是叫来一个狼狈的瞎子,使得酒吧老板改了口。 这时汉克呕了一声,跌下凳子去,捂着嘴往厕所跑。 薇塔没有动作,她捞起汉克面前剩余的酒水尝了一口,也不知是什么品种,只是烈得很,喝了几口这才感觉身上有些暖意,于是将坐姿调整到放松的样子,单手撑在吧台上。 耳畔传来酒瓶叮当的响声,隔着一堵半掩的门,汉克吐得歇斯底里。 以此为背景,感受着虚脱后的一点回温,薇塔有些想哭,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哭的欲望了,她低下头去,把下巴抵在锁骨中间的小坑里,深吸一口浑浊的空气,隔着薄薄的胸脯抚摸心脏。 汉克回来之后清醒了一点,至少能听懂人话,但整个人散发着酸酸臭臭的气息。 薇塔抬起头,将酸涩浑浊的感觉一下子呼出身体,她又逼迫自己挺直了脊梁。 很少有人知道薇塔其实是这样的人:孱弱而温和的外表厚厚铺盖着岩浆,时不时就要涌起戾气——她讨厌人们浪费生命,既然他们都比她更自由更健康;不容许他们任由悲伤以各种理由蹉跎生活——这么说吧,她不仅对自己,更至别人的生命都抱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。 假如她依旧灵活,想去哪里就去哪里,她要跑遍每一寸土地,腾腾地扬起尘沙,迎风拭泪;假如她依旧光明,宁愿让那烤死庄稼的阳光也汇聚在自己眼中,也不教它白白照射给不知珍惜之人;假如她丰满有力,不需要什么神的号角,城墙因她而倒塌,她自去占领。 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,昏暗的吧台只剩两个背影,其中一个醉到第二天绝对回忆不起来今晚的任何事情。 薇塔摇晃着酒杯,打探他们经手案件的进展和康纳的态度,主要是警局对父母下落的搜查和别墅火灾的调查有什么收获。 汉克怎么也不张嘴,他说一句,按着薇塔的手非要她陪一口酒,她喝得胸口痒痒的,肚子里似有火烧,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瘾症被接二连三的酒水一激,立刻翻了身。 两个手牵手求生却得死的仿生人,以及一柄不论射出多少子弹也不会发烫的手枪。 她很害怕,渴望有什么人能在康纳朝她开枪的时候拉她一把,和对记忆中那无上快感的渴望一样强烈。 汉克的那只手好烫,当她反手用指腹触碰他的手背,牵着那只手轻轻落在胸口的时候,好像成吨的火山灰浇在刚立好的墓碑上,薇塔发现自己的心原来和枪口一样凉。 …… “好可怕!” 汉克所有的激荡,在这呻吟传入耳畔后,都如秋天的枯水一般从柔软的河床中褪去了,留下干涸、紧绷、布满卵石的表面。 他的脖子紧紧贴着颤抖的额头,唇齿间缠着一段纤纤的发丝,他剧烈地喘息着,深埋在河床中的器官也在剧烈喘息。 在他身下,在窄窄的床铺之上,一具纤薄的身体在隐隐的夜光中泛着贝壳的白润。 汉克木这脸,将那深深汲取的贪婪的丑陋的蛏怪从潮间带沙的洞穴里抽出来,他看了一会,才敢将目光上移。 他看到自己两腿夹住的一双女腿,蜿蜒而不时抽动的烧伤疤痕如同亲吻贝壳的沙粒,交汇的洞穴里流出沙水交缠时冲撞出的浓白海沫;他看到起伏的腰腹,一只摆在旁边的胳膊,另一只莹白的皮肤没在卷乱的床单中软软地从床边掉下去;沿着两排翕动的肋骨,他看到一对贫瘠的乳房,像一只在夜间被激浪冲上沙滩而搁浅的水母,平铺修长的足丝,泥沙盘踞着她的肌肤,怪物劈裂了她的身体……再往上,他便不敢看了。 汉克用被子随意裹住那只水母,只让她不要显露在月光下,退了几步,赤裸着跌坐到床下,发现身畔散乱的男女衣物,像要将他也埋住似的,这才回忆起一些涌流的片段。 发丝的交缠,急切的亲吻,把布料全部扯掉,揉捏,初初包裹的舒爽,碰撞时野兽般的低吼,“不要……”她这样求饶,可是发泄,只有发泄,疯了一样叼住脖颈上濡湿的薄薄的皮肤,狠狠深入后还贪婪地伸出舌头舔舐耳后小骨的弧度…… 他不想再回忆了,可越来越多的片段涌上心间——晃动的酒杯,“干杯!”——不!不要重复目光的错误:不敢再往上看,可偏偏看到了…… 汉克感到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,他的尊严先一步摔了个粉碎,接着脱落的还有自以为是的骄傲、高尚,一切都完了——薇塔! “好可怕!”——薇塔喊着,失去了意识。 在她还不能清晰地明白遭受了什么的时候,那具无辜的身体早已本能地哀叹了未来。 一切都完了,他用罪犯的方式戕害了一个刚触碰光明的女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