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婆和娘娘腔-第15章 他的幻梦 new
反差
1 月前

扬阳对傅兰么的喜欢不会轻易溢于言表。 半夜,她悄悄地跑到傅兰么的家里,用随地捡来的小石子扔向他卧室窗户的玻璃。 扬阳只用了一颗石子,就敲开了那扇紧闭的窗户。 本该早睡早起的小男孩儿忽然探出头来,欣喜地朝楼下的女孩儿招手。 扬阳指了指窗户边上的水管,以示让傅兰么顺着管道爬下来。 傅兰么肯定不敢呀,他立即瑟缩起脑袋。 扬阳不满地叉腰,一副大姐大的款儿,用唇语和手势指导着攀爬的要义。 傅兰么瘪起嘴巴,小心地朝下边扔出一句话。 “我要姐姐抱着我。” 扬阳张开双臂,让傅兰么觉得她仿佛是一张巨大的安全网。 他瞬间感到勇气倍增,一只脚跨出窗外,一只脚踩在飘台,顺着右手边的楼顶出水管滑到一楼。 扬阳是一位英勇的女骑士。 她向单纯的王子伸出优雅的右手,等待他与之一同共度梦幻的春宵。 他们奋力地奔跑在石子路上,穿越芦苇丛里,滚落山坡间。 两人的前方布满耀眼群星的夜幕。 这里的星星比城里的街灯还要多,还要亮。 但是它们再怎么亮,也没有女孩儿那熠熠生辉的大眼睛。 傅兰么觉得,扬阳会牵着他奔向一个隐藏于人间的奇妙国度。 那里有会唱歌的小猫,会拉小提琴的小狗,会弹琴的鸟儿,会跳舞的蛇,会跳踢踏舞的百足虫,还有会指挥多重奏的猫头鹰。 他握紧她的手,好像无论去哪儿,他都不会害怕。 扬阳带着男孩儿来到一处幽暗无光的洼地。 她关闭电筒,与他一起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。 她从一个写着“人民公社”的军绿色布包里拿出一支哇哈哈,贴心用吸管戳破瓶口的一层锡箔纸里,悄声说道。 “么么,喝奶。” 傅兰么惊喜地接过哇哈哈,而吸管却是朝向扬阳。 “姐姐先喝。” 扬阳不客气地吸了一大口,把整个鼓起的口腔都灌满了酸酸的奶水。突然间,她激动地扯了扯傅兰么的衣服,然后指着洼地对面的地方,说道。 “看见没?那儿,亮着绿光。” 傅兰么咬着吸管,躲在姐姐的身后,胆怯地问道。 “鬼火?” “鬼你脑壳!那是萤火虫!” 傅兰么忽然想起母亲曾带着他参加的十八世纪外国艺术画展。他惊呼道。 “自然主义!” “这他娘的肯定自然啊,难不成我捏出来的呀。话说,主义是谁?” 傅兰么率先站起身,意外惊醒了草丛里的萤火虫。 天上的星星好像坠落在地上,它们犹如荧光绿的蒸汽,一圈一圈地围绕两个人类小孩缓缓飞升。 置身于一场梦幻的仙境之中,傅兰么情不自禁落下眼泪。 他感慨地说道。 “姐姐,我会一直爱着你的。” “要是我死了,你还会爱我吗?” “会呀。” 扬阳看见傅兰么那好似被幸福裹上一层糖浆的笑容,竟然忍不住呵斥道。 “笑笑笑,不准笑!” 傅兰么立即抿起小嘴,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发脾气的女孩儿。扬阳突然一把抱住傅兰么,在他耳边解释道。 “我死了,而你还活着,你就会花一辈子的时间来想念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。因为这份想念,你会难过,会流泪,会生病。我不要你像我这样。么么,等我们长大,我们就会分开。我娘常说,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。顺其自然是我们唯一能做的。” 今晚的扬阳所说的话是那样的富有哲理。傅兰么听不懂,却格外沉醉在她的拥抱和告白里。 暑假结束,傅兰么要回城里。 只是这次的分离,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。 他用五张A4纸抄写了整整十面的家庭地址,只为让扬阳按时写信给自己。 他死皮赖脸地哀求姐姐每周至少写一封信,但是,扬阳说平时忙,而且懒,她顶多半月写一封。 好嘛,好嘛,在连声哀叹之下,他最终无可奈何地答应了。 他想,自己明明是提出要求的人,不知怎么了,决定权还是落到对方手里了。 临走时,傅兰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,死活不愿撒开抱紧姐姐的手。 倘若不是扬阳觉得时间不早,呵斥一声,哪怕是得错过返回上海的班机了。 扬阳好面子,不肯在大人面前展露脆弱的样子。 她同样是不舍得她的么么。 她给他带了很多魔芋,醪糟和折耳根,还给他特意杀了一只走地鸡。 她向他保证,彼此的第一封书信会在一周后寄出。 在这度日如年的一周里,傅兰么不幸陷入了抑郁的沼泽里。 他对姐姐的思念让时间停滞了。 他上课时心不在焉的状态,让老师和家长都感到担忧。 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说,傅兰么是厌学了,建议减少作业,回家修养。 可能是这间私人学校是外国人开的,所以他们奉行的教育是以学生至上。 矜贵的学生一有什么冬瓜豆腐,学校便会发出回家休养的养病通知。 傅兰么在乡下养好的几斤肉在短短几日便瘪下去了。 他无声无息地像个影子,跟在父母的身后,却惟独不肯说话。 他按时吃饭,按时睡觉,没有因为抑郁的情绪而怠慢自己的仪容仪表。 他仍是一个五官精致却气质阴郁的小公子。 失去姐姐的日子里,他爱上了做梦。 光怪陆离的梦里,扬阳总会出现。 她盛若朝阳,活泼动人,是灰白色的梦里唯一的鲜艳的色彩。 他抱着她的手臂,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,语气幽怨地诉说着孤独的日日夜夜。 傅兰么不明白梦中的姐姐其实是他幻化出来的心魔。 他越来越为她着迷,睡眠时间也越来越泛长。 然而,他睡得越多,精神越差。 后来,一封信把他从泥沼里给拖了出来。 母亲欣喜地高声呼唤沉睡中的儿子,并且不停地重复有一封从老家寄来的信。 傅兰么连滚带爬地从卧室的床上来到一楼的门口,然后无比激动地夺过母亲手里的信吻了起来。 他高高地举起信来,喜极而泣的样子好像是得知了我国远征的战士凯旋而归的好消息! 他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,并且不忘给房门上锁。 他用颤抖的手拆开信封,打开里面对折的信纸,然后根据纸上歪歪扭扭的黑色墨水默念起来。 亲爱的么么。 你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给你写信,因为我的小妹死了。 我和我爹忙着办藏礼。 我的小妹是淹死在河沟里。 上周,那里下了一场大雨,积水,很多人的家都被淹了。 大人带着我的小妹出去玩,也就几分钟的功夫,我小妹就不见了。 等找到人时,她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,好像在死前喝了很多的水,这是我爹说的。 但是,我听大人们说,我爹向政府拿了二十八万的陪长。 这笔钱可以还掉我家的债。 么么,这封信是我在晚上写给你的。 我爹喝了很多酒,睡着了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光明正大地写。 我只是害怕,害怕我会像我小妹那样大着个肚子,像只翻肚的死鱼,被人从泥沙里捞起来。 我会想你的,么么。 来自你最喜欢的姐姐。 在门口驻守的父母听见狂风暴雨似的哭声,便按耐不住地闯入儿子的卧室。因此,他们也从信上得知这一桩不幸的消息。